明月光【下】
04.
一旦认识到高承卓某方面的闪光点，车英民就有点移不开眼了。倒不是他真的优秀到能让车英民一下子就对他刮目相看，他有特别固执的地方，他有别人动摇不了他的点，还有一些出乎意料的奇怪举动让车英民很想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固执到什么程度。
所以高承卓就给昏迷不醒的患者转院相关的问题跟其他医生对峙的时候，车英民只是在一边看着。明明只要他一句话就能传达的事，他两头都不帮腔，看着两边争得面红耳赤。
高承卓被人针对的时候紧紧地锁着眉头，但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却把其他人呛得说不出话来。
车英民早就知道了他会无条件站在患者这边，说实话这种阻止转院的行为说好听点叫善良，说难听点就是矫情。但是作为一个医生，他的矫情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种恩慧。他甚至愿意自己花钱报销给患者维持生命的费用。
车英民虽然也是总喜欢和高承卓对着干的人之一，但是有时候却会被他影响得能体会到一些他的心情。做医生太久他已经失掉了一些敬畏和怜悯之心了，但是这些他又从高承卓身上找了回来。
“车教授您说呢……”高承卓从对峙中脱身把话头转向了车英民。
“先住着吧。”
车英民知道自己应该作出对医院有利的决定，但是……车英民不经意地对上了高承卓的眼神，生硬地移开了。
不敢看他的眼睛。
如果他的眼睛里只有感激，除此之外和看别人是别无二致的话，车英民会非常失望。车英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他希望在高承卓的眼神里看到什么样的感情。
“车教授，患者不转院也没关系吗？”高承卓听到患者暂时不用转院很开心，但是车英民的表情看起来却不是轻松的样子，他也担心了起来，“这样会不会让你跟科长不好交代啊。”
“这个不用你担心……你的理论不是教授级别的吗？你要是没事做可以找找他们的昏迷原因。”车英民随口一提。
“车教授nim~”高承卓顿时眼睛放光，不自觉地把尾音拖得很长，“我的，理论知识……那个，你也认证吗？”
听到高承卓叫他的名字，车英民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也一定狠狠地跳了一下。
高承卓在撒娇吗？他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认证？他是不是有一点点的信赖我？……
直到又一声轻轻地呼唤从耳边传来，唤醒了车英民胡思乱想的大脑。
“嗯。”
车英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然后被高承卓高兴地挽着胳膊走出去很远。
他觉得被高承卓挨着的一边肩膀在发烫。
05.
没有需要手术的急诊患者时，高承卓就和昏迷不醒的患者家属通话，然后时不时翻翻面前的资料。值班的的光线有些昏暗，高承卓从字里行间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恰好门吱呀一声开了，车英民拎着餐盒走进来，他嫌弃的打量了值班室上睡午觉的医生。他有点羡慕高承卓的专注力，在鼾声此起彼伏的值班室里，高承卓竟然待了一上午。
“你不觉得吵吗？”车英民拉着收拾患者资料的高承卓就走，“去我的办公室吧，没人打扰你……顺便把午饭吃了。”
高承卓这是才看到了车英民手上的饭盒子，闻着还挺香，一上午都沉浸式研究患者病历，现在闻到了饭菜的味道突然就感觉到了饥饿。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高承卓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分出一眼看车英民，他发现最近车英民笑容都变多了，他也高兴地笑笑。
车英民的办公室采光很好，高承卓就搬了张凳子做在车英民的旁边。一张桌子上铺满了纸，有两人各自的资料。高承卓投入工作的时候，随手抓了一叠纸发现不是自己的可以参考的文件就直接递给了车英民。期间顿了三四秒才想起车英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于是他抱歉地把那份文件抓回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高承卓转头对车英民尴尬地笑笑，却发现车英民正偏着头看他，他好奇地问道，“您在看什么？”
车英民收回目光说没什么。
“对了，我要给患者家属打电话确认一些情况，会打扰到你吗？”高承卓问。
得到回答后，高承卓开始联系家属，虽然车英民说了不会打扰，但他还是尽量压低声音了。
问的大多是一些其他医生也询问过的问题，但是因为家属可能会想到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要一遍一遍地问。
记录情况的间隙，高承卓眼神掠过了车英民，被他的眼神吓得手一颤，笔下的字迹有些歪了。车英民还在看着他，明晃晃的眼神挺让人在意的，高承卓突然就像上台演讲的学生，紧张地攥紧了手机。
“等等？”高承卓捕捉到一些字眼，激动地加大了声音，“患者送进医院的一星期前有头疼的症状？”
车英民也听到了，和高承卓对视了一眼，示意他打开免提。
这时电话那头的声音才逐渐清晰详尽起来。
患者曾经提过头疼的情况，有一次还晕倒了，但是很快就醒了，当时还以为是疲劳过度，就没太在意。
“这么重要的情况怎么现在才向我们反应！”车英民终于忍不住斥责道。
电话那边支支吾吾的，说觉得这件事跟病情没关系，怕耽误了医生的时间。可实际上，你以为的微小的无关紧要的事都可能起决定性作用。
高承卓简直不要太开心了，车英民也是。车英民捞过高承卓，揉了揉他的头发，“做得好。”
手指偶尔擦到他的后颈，耳根红了一片。
06.
“埋怨中堆积成为友情，冤家成为至亲”。
有一位叫金在焕的实习生说过这样的话。
虽然车英民和高承卓的第一面可以说是糟糕透顶。车英民嫌弃高承卓是个臭手，高承卓嫌弃车英民不近人情。在旁人看来这两位是有点矛盾的，一边说着讨厌一边天天腻在一起。
“车教授看起来挺讨厌你，就不要去找骂了吧，他怪吓人的。”曾经金在焕跟高承卓说过，他每次都被发脾气的车英民吓个半死，因为总是跟高承卓在一块儿，车教授的怒火有时候会波及到他。
“不行，我挺喜欢他的，感觉能从他那里学到很多。”高承卓坚定道，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佯装愤怒地捶了他一拳，“车教授哪里讨厌我了啊，他对我挺好的。”
金在焕不可思议地看着乐在其中的高承卓，这才有了那句名言，不过他的原话是：“埋怨中堆积成为友情，冤家成为至亲，受害者只有我一个。”
这倒是完全被他精准预言了。
高承卓觉得车英民变了很多，之前不近人情的车教授突然变得温暖了，一点一点的开始照顾他。虽然高承卓自己本身就是个发光发热的小太阳，但有时候他也会觉得疲惫又失落。车英民虽然对他严厉又苛刻，但是在他和别人有分歧的时候，却又坚定不移的站在他的那边。
高承卓突然就看透了车英民别扭的性格，说着讨厌，其实心里就是有点喜欢的才会想要他变得更优秀一点。但是最近车英民过于帅了，无论高承卓做什么事他都很支持，甚至给他开后门提供便利，让高承卓感觉心里暖暖的。
高承卓抓着一点关于患者的线索把神经外科方面的书都快翻烂了，最后在车英民的帮助下奋笔疾书地写了万字诊断书呈交给神经外科的医生。
“你果然是有点什么的。”车英民欣慰地捏了捏高承卓的脸，“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后辈。”
“当然了，我是医学院的天才来着。”高承卓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车英民的夸奖。
高承卓有点扭扭捏捏地对车英民说：“谢谢你……”
倒不是谢他传授了多少知识。患者原来的主治医生死活不肯在给患者做手术，说二次手术不确定因素太多，会给患者带来很大的伤害。车英民打电话联系了好几个权威的神经外科教授，才把患者的手术安顿好。那时候高承卓隔着两个病房都能听到车英民对手机大喊大叫的声音。
高承卓想，我们车教授怎么会这么帅气啊？
他真的会因为无微不至的照顾而喜欢上一个人的。
高承卓想偷偷看车英民一眼，抬眼却对上了他深情又暧昧的眼神，高承卓感觉全身像是触了电一样在宽大外袍的遮掩下颤抖。高承卓却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又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车教授，我有话要说……我们去天台喝酒吧？”高承卓还没喝呢，连就已经红红的了。
“喝什么酒啊……”
车英民无奈地斜了高承卓一眼，走到自动贩卖机给他买了一瓶汽水，给自己却拿了罐啤酒。高承卓看到，立刻不乐意了，大声嚷着不公平。车英民嘴角勾了勾，抬手把冰凉的汽水贴在他的脸上。
高承卓冻得一激灵，再想抗议的时候车英民已经走出去很远了。高承卓委屈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然后小跑着追上他。
天台是医院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一眼就可以把整个首尔市的美丽夜色尽收眼睛，一抬头就能跟星空月夜撞个满怀。
“明天一定是很美好的一天。”高承卓小声地自言自语。
高承卓忘了是从哪里听到的，说如果晚上有月亮，或者说又有星星又有月亮，第二天也肯定是个大晴天。从那时起高承卓就开始认真地观察起天空，因为讨厌下雨，所以总是希望月亮每天都能出现在天幕上。
高承卓出神地盯着天空，车英民却有些坐不住了，高承卓不说话，他就突然少了很多乐趣。
车英民问：“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我在听。”
高承卓局促地舔了舔嘴唇，干笑着喝了两口饮料，“没…没什么啦。”
车英民和高承卓相处这么久一眼就察觉到什么了。高承卓一紧张就喜欢用喝水和舔嘴唇来掩饰。这次两个小习惯都用上了，那就是紧张坏了。车英民更好奇了，反复地追问他，每靠近一点点，他就退一大截。
高承卓屁股都快从椅子上挪到地上了，车英民的脸离他只有一个手指头的距离，他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高承卓堪堪地移开目光，紧紧地缩在一边低头看自己的鞋尖，不敢说有点喜欢车英民，他怕车英民直接把他从天台扔下去。
高承卓沉默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今…今天的月色真美啊……”
夏目漱石说过，今夜月色好美翻译成英文就是I LOVE YOU，其潜台词就是我喜欢你。
车英民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开始笑起来，用微凉的手去贴高承卓滚烫的脸颊。还好平时看过几本书，不然真的是理解不了这么文艺的告白。但是他不喜欢文绉绉的回应方式，他喜欢更直接一点的。
车英民抬起高承卓热乎乎的脸颊，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鼻梁然后嘴唇，又觉得不够，在他的唇齿间留连了很久。直到高承卓被吓得喘不过气来才放开他。
两人一起抬头看天空。跟前几晚比起来，月亮残缺了不少，亮光也不比之前的皎洁。但是高承卓却很欣喜的指着它的尖尖角，说好像发光的羽毛。车英民看看高承卓，他也开始喜欢月亮了，特别喜欢撒在高承卓脸上的明月光。可能今天晚上月亮并不好看，但和高承卓在一起看的月亮最美。
今夜月色好美，风也温柔。
评论(2)